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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五星的你 S2E3 逐字稿:簡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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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2E3.  簡中人:他在國內都敢站出來
我們還有什麼不敢的呢?(留英中國人)

(音檔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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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映妤(主持人):這裡是鬼島之音,你現在正在收聽的是「來自五星的你」第二季。本節目會邀請居住在歐洲的華文母語者,或者曾經在中國住過一段時間的歐洲人與中亞人們,藉由各方觀點來跟我們分享中國在歐洲的影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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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怡慈(製作人):歡迎回到「來自五星的你」。我是鬼島之音的 Emily

吳:上一集,我們討論了中國外交非常重要的「一帶 一路」計畫,來探討在理解中共運用經濟與建設 來輸出它的影響力時,我們該想到的層面

吳:到訪談的尾端,薛健吾教授也提到在學術界的中國影響。今天,我們來跟一位在歐洲留學過的中國人, 我們跟她聊在大學校園內,所觀察到的中國勢力影響。中國留學生及校內學生會組織、還有中國大使館中間的關係

吳:她畢業後,她持續留下來在英國工作,平時會參與反極權的倡議活動,她也分享她看到的中國式戰狼外交如何限縮跟干涉他們的言論自由、和他們的示威抗爭

吳:為了保護她的家人,她選了「簡中人」為她的匿名身份,我們將她的聲音變聲,畢竟她家人還在中國境內,所以我們希望,中國政府,別找人家麻煩啦。

吳:我覺得聽眾可以將這集跟第一季第一集的「刀哥」做比較:兩位都是留學生,一個來台灣、一個去到英國

吳:接下來,我把麥克風交給主持人陳映妤

吳:本集採訪時間為,2022 年 11月 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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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觀眾朋友大家好,我是《來自五星的你》第二季主持人陳映妤。今天,我們邀請到正在英國的一位女生,她自稱「簡中人」。如果在海外聽到人群中,中國的口音,你的第一直覺會是什麼?簡中人在海外參與抗爭的日常裡,面對的是來自台灣人、香港人、西藏人、新疆人、和西方人,在聽到她的口音後,做出的各種反射行為

陳:出生在中國的大城市裡,簡中人的父母,都是參與1989年六四天安門運動的學生。他們的同學,有的被關押、有的被坦克碾壓,她的父母,也都在國內受到懲罰與代價。從小在學校唱紅歌的簡中人,父親甚至一度扔了她的政治課本。父親告訴她,在學校學的政治都是假的

陳:直到她十歲出頭,開始知道怎麼翻牆、看到網路的另一個世界,她才明白,父母親經歷的六四,多麼血腥殘酷。家人提醒她:不要碰政治、不要上街頭,這個代價很高。但是流著父母的反抗血液,簡中人沒有聽從。五年前她開始在英國念大學,並參與人生第一場的六四紀念活動。接著也參與撐香港、支持藏獨的活動

簡中人:如果我們不去抗爭的話,如果我們不去遏制中共,或者是相似的事、類似的事例的 一個發展的話,它就是總有一天會落到我們自己頭上來的。

陳:當俄國全面入侵烏克蘭後,她也在英國擔任志工,將重要的相關新聞資訊,發在簡中的社群網上。被封號就再創號,她希望讓牆內更多聽見不同的聲音。她自稱「簡中人」,而非大陸人或中國人。她希望撕下那些標籤,以個體身分開啟更多的對話




陳:歡迎妳來到我們的節目!先和我們的觀眾打聲招呼吧

簡:各位聽眾大家好,謝謝陳記者、謝謝吳記者


陳:我想可能大家也很好奇,為什麼你的化名會想要用簡中人呢?其實,對我來說,我也是沒有特別常聽到有來自中國的朋友、或是受訪者,他們會自稱為簡中人。那你自己是什麼時候開始稱自己為簡中人?


簡:簡中人,最開始應該是還是說,在大陸的一些網站上出現的。就是一些清醒的人、還有一些反賊,他們開始用這個詞是因為,畢竟現在中國大陸,它是最大的一個簡體中文的用戶群體嘛。那個時候,大家開始用「簡中」是因為,涉及到一些敏感詞的話,就會被自動屏蔽掉。所以他們會開始用「簡中人」這個名字,就是稱呼那些人在國內、只能夠接收到簡體中文網絡的一些訊息的人。就是他們可能只能接觸到中共的言論,或者是中共所傳播的思想。但是後來這個詞,也逐漸開始被一些海外人用,有的人可能會用「簡中人」來攻擊,就是一些那種來自中國的粉紅啊、 甚至說就是,把所有的來自中國的人,都概括為就是粉紅,他們就會用「簡中人」這個詞。但是,發現說,其實越來越多的反賊,他們也開始以簡中人的身份自居,就是說,雖然我們是簡中人,但我們不是粉紅。就為了去污名化吧

簡:所以我覺得說「簡中人」經常就是會被扣上這樣的一頂帽子。哪怕你身在國外、甚至哪怕你已經移民,大家還是會覺得說,喔,就是一個粉紅,他還是會支持中共這樣的。然後我其實也是很討厭被扣上標籤,因為在我心目中就是,所有人都是個體,我們不應該被自己的身分、自己的出身、出生地、或者是過往的經歷決定。我們不應該被貼上標籤。但是後來,尤其我發現說,就是一旦我告訴大家,我是來自中國大陸的人,我是從小在中國出生長大的一個人,他們就會給我貼上就是說粉紅的一個標籤

簡:我覺得說,這個簡中人也好、中國人也好,這個身分,它已經被中共給汙名化了。其實並不是每一個中國人,他都是粉紅;並不是每一個簡中人,他都是粉紅。所以我就開始在參與抗爭活動的時候,尤其是今年,我就越來越多地以簡中人自居。我就強調說,我是簡中人。就是希望能夠傳達給大家一個信號,我可以是簡中人,我可以是中國人,但我不一定,非要是個粉紅

簡:我希望能夠傳達給這樣的信息,然後有一天或許我能夠潛移默化地,就是影響他們說… 讓他們知道說,我們都是個體,我們可以就是尊重大家是個體的身分、有自己獨立的思想,而不是說某一個政黨的附庸,或者是出生於某一個國家,就決定了我們的思想。大概就是這樣的

陳:那簡中人就是, 你出生在中國的大城市,父母都曾經參與六四學運的。可以跟我們形容一下,你是怎麼樣子在這樣子的環境裡面長大的嗎?

簡:可以。我覺得說最大的好處就是,我從小可以受到一個相對來說,比較正常的教育,在政治方面的啟蒙。我可以聽到我在學校裡面沒有辦法聽到的一些真相,以及聽到外面的世界的很多聲音。因為我父親他一直有上外網的習慣

簡:但是實際上,當我長大之後,我發現, 雖然說他們會向我闡述當年的真相,但是他們自己非常避諱談起過去的經歷。他們也一直在警告我說,不要去觸犯那條紅線。就是他們知道得罪中共的下場,所以他們也希望我說,不要再重蹈覆轍,就是走他們當年走過的路。因為他們知道說,這樣的懲罰代價來得可能會很大

陳:所以我蠻好奇就是說,你爸爸或是家人,在你從小的時候,就會告訴你,可能學校不會告訴你的事情。所以住邊所謂你聽到的「真相」,跟你在學校聽到的,有什麼不同?

簡:很多很多不同,可以說是截然相反吧。比如說,從小學的政治課,就是講共產黨多麼偉大啊、可能拯救了中國啊,什麼的。但我爸會告訴我說,不是這樣的。抗日戰爭時代,共產黨基本上就沒有出力嘛。基本上就是國民黨在打這場戰爭,然後之後卻被共產黨就是擊敗,然後去了台灣。以及就是台灣、香港,並不是中國的一部分,這其實並沒有受到中共的管控太多,直到香港就是回歸以後。以及很多很多的事情,包括當年六四的事情,這個課本上面是完全沒有提到過的


簡:但是講六四的時候,他只是淺淺地給我帶過了一下


簡:其實真正去了解這個事件是我自己學會上網之後,才了解了更多。後來我就拿六四這件事情,問起我的父母。我想要問個清楚嘛。然後他們才告訴我說,其實他們當年也有參與過


陳:那你的父親,從小的時候,也提供你另外的政治課。可以跟我們分享一下, 爸爸是怎麼樣上這個政治課?然後,他的政治課,最希望能夠傳達給妳的訊息是什麼?

簡:我印象中就是,我爸爸他其實因為工作原因,他還是經常出國的。經常就是聽到他談起國際上的一些政治啊、局勢之類的,就在餐桌上。那個時候中國言論管控還沒有現在這麼嚴格。他有的時候,就是吃完晚飯,在小區裡面散步的時候,可能就會跟我講起

簡:我印象中題材其實不僅限於中國。他還會跟我講,就是二戰的時候,納粹德國啊、還會講法西斯主義是如何崛起、包括它最終如何被擊敗

簡:但我印象最深刻的還是他跟我講文革的時候的事情。因為我爺爺奶奶、還有外公外婆,他們都是親身經歷過的。然後他們的長輩也都是經歷過批鬥,甚至有的人在那個牢裡面死去的。所以當我得知的時候,我就非常地震驚吧。 因為,那是我第一次聽說這麼多血腥的事件, 近在咫尺的一個感覺,因為家裡面有人親身經歷過。就突然覺得說,好像,感覺不太一樣

簡:而且印象中就是,艾未未老師──他是一個就是我們反賊比較仰慕的藝術家嘛──我記得就是在我小的時候,他在中國還是有活動的。然後那個時候,我爸他也會去看艾未未老師的展,也會帶上我。因為他是艾未未老師一個比較狂熱的粉絲,其實他甚至有想過說去做義工,參加艾未未老師舉辦的一些活動之類的

簡:但是後來,就是 2009 年的時候,艾未未老師的那個工作室被查封了嘛,後來他也出國了。就這樣的事情就越來越少

陳:你的父親,在小區裡面散步的時候,會跟你分享這些內容。從上了這些爸爸從小耳濡目染的這樣子的政治課,那種家庭另類的政治課,你自己本身的政治啟蒙,又是什麼時候開始?就是從吸收、然後消化,到你開始覺得,希望要採取一些行動。這是什麼原因讓你,有這樣的政治啟蒙?

簡:嗯,真正有這樣的政治啟蒙,其實是初中左右吧?是十幾歲以後。自己學會上外網了之後,開始自己吸收大量的信息、各種各樣的資訊。已經不再依賴父親給我提供知識了。然後,那個時候開始閱讀一些有關於各種各樣政治理念的一些書籍

        

簡:那個時候我就發現說,覺得說,共產黨它除了就是過去殺過很多人, 創下過很多血腥的事件之外,而它的整個就是體系以及思想,它其實是跟共產主義,它是相悖的。
而我開始了解各種各樣的政治理念之後,就開始質疑說,為什麼中國它不能夠有民主的制度? 為什麼大家不能夠選擇自己想要的政治理念?然後去公投啊、或者說,有多黨執政之類的

簡:那個時候,我開始萌生越來越多的想法吧。但是真正採取行動,還是來到英國之後


陳:所以是什麼原因,讓你想要到英國去呢?

簡:來到英國的話,它是跟我個人的一個夢想有關吧。就是在我事業、在我學業上的一個夢想,來到英國的話是比較好實現的,所以我才來到了英國


簡:但是來到西方國家之後,就是我看到大家可以自由地表達,哪怕只是就是十幾歲的中學生,你在課堂上開口,在歷史課、在政治課上面開口,講自己的想法,大家也會尊重你,老師也會尊重你。那個時候,我就很喜歡這種自由的氛圍。但是我就不能夠滿足於,僅僅是跟老師討論一下、僅僅是跟同學就是打打口水仗,這樣的事情


簡:我個人更想的還是說,能夠做出一點什麼,去改變這些事情


簡:所以來到英國之後,父母不在身邊,然後我就可以說,瞞著他們去參加一些,我一直想要參加的集會,比如說六四啊。每年六四,在中國的大使館、領事館門口,都會有這樣的抗議活動,我就可以自由地去參加了

陳:那父母知道你參加這些活動嗎?

簡:當然不知道


陳:所以你是刻意地,就是不希望讓他們知道。有什麼原因,不想讓他們知道?

簡:
他們雖然自己當年是抗爭者嘛,但是他們是經歷過,被中共壓迫的。所以他們不希望我走上他們的老路。一開始,我告訴他們說,我想要去參加這樣的事情的時候,我只是這樣跟他們隨口一提,他們就表現得就比較緊張──那個時候人還在國內嘛。後來到了國外,其實也是一樣。但是他們那個時候就是跟我說起他們當年付出的代價,包括我母親,後來有很多年都不能出國、我父親也是一樣。然後甚至工作、學習上面,都因為當年六四的事情,受到了很大的影響

簡:所以他們就警告我說,如果不想要就是像他們一樣,就是光明正大地抗爭,最好不要。然後他們也是為了我的人身安全著想。但是他們總之就是,更希望我能夠明哲保身

陳:所以妳說,他們在參與六四之後,付出了很大的代價。他們是怎麼樣子繼續地在六四之後,在中國國內生活呢?

簡:這個我可以大概說一下,就是我父親、還有我母親,他們跟我說的。其實當時受到最嚴懲的,就是直接被關進那種秦城監獄那樣,關押政治犯的監獄的,其實主要的還是一些那種學生領袖。但是他們不在這個學生領袖之中,所以並沒有受到就是最嚴酷的懲罰


簡:當時他們是都在讀大學,然後他們當時上了去北京的火車,所以就是六四之後,他們回到學校之後,就受到了比較嚴厲的懲罰。首先是參與的,就是他們這種,可能在學校裡面算是一個小小的這種領袖的,就會記一個大過啊,之類的。然後之後就是再也不能考研究生。然後工作的話,也不能有國家分配,而是必須自己去找工作

簡:我母親那個時候,其實是想要出國留學的。她本來計劃是,在讀完大學之後就出國留學。但是因為六四這件事情,她護照被扣押了。然後我父親,他自然也是沒有這種資格。他知道,大概會怎樣,他就開始給全國各地的大使館寫信,說想要尋求一下政治庇護、或者是出國工作的機會。但是他沒有辦法出國工作




陳:你十幾歲的時候來到英國讀大學,然後踏上妳父母的路、參與海外的抗爭。那你參與了哪些示威活動、抗爭活動?這些活動是誰在舉辦的?是怎麼樣子的群體在舉辦這些活動?可以和我們形容一下

簡:最開始的時候,我來到英國,主要就是每年六四的時候──其實並不是很頻繁──還有偶爾就是可能會去聲援一下西藏、或者是新疆的那種事情。但是那個時候就頻率很低,可能每年就那麼幾次


簡:但是,2019年的時候,香港人開始抗爭的時候,我在國內翻牆的時候,也聽說了香港的事情。我暑假一結束回到英國,我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到我們學校裡的香港人,說你們會不會去參加?然後其中有那麼一個兩個說,會的。我就說,你們一定要帶上我。然後那個時候就開始比較頻繁地,可能,最多的時候可能一週都會去一次那樣的。主要的舉辦者都是香港人,就是除了每年的六四之外,就是這種大型的抗爭,有規律的抗爭,它主要就是香港人,2019 年開始它會舉辦,我就每次都會有參與


陳:是怎麼樣子的組織,舉辦這類型的活動呢?

簡:他們主要是靠在網絡上。那個時候,大家最流行的還不是 signal,主要還是 telegram。然後除此之外呢,就算我還有在 instagram 上關注一些這種香港人的這個示威的公眾號之類的。所以他們每一次有舉辦的話,我的香港朋友他們就會第一時間收到這個消息,然後去參加抗爭。 他們也會在第一時間轉達給我


陳:為什麼你會想要參與這些抗爭的活動?這些對你來說的意義,為什麼這件事情對你很重要?

因為我覺得說,幫助他們,就是在幫助我自己。包括我參與的不僅限於華人圈子裡的這種抗爭,我會去參與一些其他國家的嘛,也是
因為我覺得說,幫助他們,就相當於在幫助我自己。 雖然我知道我做的很小很小,甚至可能微乎其微、沒有任何改變。但是,如果我們不去抗爭的話,如果我們不去遏制中共,或者是相似的事、類似的事例的 一個發展的話,它就是總有一天會落到我們自己頭上來的

簡:就像是那個俄羅斯入侵烏克蘭,其實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八年以前俄羅斯就已經入侵了烏克蘭。只是那個時候,規模還沒有現在這麼大,所以大家並不是很在意。可能覺得說,這沒有什麼問題,烏克蘭它不是歐盟國家,這只是在東歐的一件小事。但是看到說,今年普京就是採取了很大規模的行動,在烏克蘭各地就是狂轟濫炸。我說,這種事情,就是,如果我們不去做一點什麼的話,它總有一天可能會影響到我們的一個安危


陳:你在海外的時候,可能也會碰到來自中國不同政治光譜的人。妳有真的接觸到一些,就是在海外的粉紅嗎?

簡:嗯,有的
有兩次事件,一個 2019 年的時候,香港人在抗爭,然後很多粉紅,他會聚集起來,他在香港人示威的地方,可能就會自成一派,然後想辦法去阻攔香港人的示威,就是搖搖五星紅旗啊之類的。然後有一次就是比較小型的時候,而且人都差不多散了的時候,有幾個粉紅,就是開始罵我幾個朋友。當時我就很生氣,那我那幾個朋友,普通話又說不太好,我就衝上去,跟那幾個粉紅理論。然後,那幾個粉紅說,唷,中國人啊、賣國賊那樣的。我當時就感覺很噁心。 我覺得說,大家都可以有自己的想法,但是不應該有這種人身攻擊的時候。尤其他在海外還要攻擊我,因為我的一個自由的選擇

簡:還有一次事件,因為烏克蘭的那件事,我一直有在做義工嘛,然後中國的一些網站上的一些用戶,他們順藤摸瓜地,就是找到了我在 ins 上面的帳號,然後當時就是,他們很多人翻牆,然後跑出來罵我。我當時就很噁心,我說,你都人在國內,你還要為了我,還要專門下載一個 VPN、然後交錢、然後翻牆,就為了罵我!真是…
 無語

陳:你自己覺得為什麼,他們會選擇要作為粉紅呢?

簡:其實就我的觀察來說, 能夠在海外留學的中國人,第一,他家境一般來說都不會太差。他最差可能也是一個中產階級以及以上的水平了。所以他從小,他沒有接觸過中國太多貧窮的一面,或者是骯髒的一面。他很可能,很多人家裡面都是國企的員工,甚至是一些小幹部啊,之類的。所以他一般沒有接觸過中國比較差的一面,這是第一,他只接觸過好的

簡:第二就是,他可能自身就是一個利益既得者。比如說,過去我也在我這個專業領域,比較頂尖的一些英國的學校念過書,那個時候,我接觸到了很多中國人,他們家世其實都挺厲害的,在中國國內。很多人甚至可能就是祖上就是紅三代啊之類的。所以他自己會去維護中共,是為了他的利益考量。其實他知道一些骯髒的事情,其實他知道就是,不堪入目的那一面,但是他還是會去維護這樣一個殘暴的政權,因為他自己就是這樣一個政權的利益既得者

陳:這些所謂的粉紅的群體,他們在海外的時候,也會有一些特別的利益等等嗎?

簡:其實他們在海外是享受不到太多就是特殊待遇的,畢竟這裡不像他們在家嘛。但是比較顯著的一個特徵就是,他們經濟狀況都非常地好,可能家裡面非常地有錢,所以他們在海外的生活也非常地優渥。在英國比較少見,但是在其他的一些國家,就比如說美國、加拿大,比較明顯的一點就是,他們在海外就是,父母通常都是購置了大量的資產,比如說非常好的房子、就那種豪宅,或者是豪車,一些跑車之類的


陳:那剛剛你有提到就是說,就是在這些抗爭的現場、或是說在網路上,其實你都會遇到,粉紅啊、或是特別支持中國政府的這些網民、或是在現場的民眾。那另一方面,也是關於你的出生地、你的口音。不管是華人、香港人、台灣人、或是西方人,這也會對你造成在現場參與抗爭或參與示威的一些困擾?

簡:會的。其實現場遇到的還比較少,但是也多少遇到過。但主要是網絡上,因為去年的時候,clubhouse 那個時候非常地流行嘛,然後很多反賊都會在上面組成一些房間。有的時候就是我走進一些房間,他可能是香港人、或者是香港人在和粉紅打口水仗、或者是那個西藏人和新疆人主持的。然後一聽到我的口音,大家就會默認說,喔,又是一個來搞破壞的粉紅啊,之類的


簡:然後在抗爭的時候也有遇到過, 今年就是烏克蘭的那件事情。然後很多人,已經形成一個既定印象就是說,中國人就是粉紅、中國人就是會支持普京、會支持戰爭。然後我一開始,走進那個示威人群的時候, 有些人就是…
 會用異樣的眼神看著我、會警惕我是來做什麼的。直到說,我拿出烏克蘭的國旗舉著,我說,我是站在你們這一邊的, 而不是粉紅。我不支持獨裁者

陳:其實我也在英國留學過──那我有聽過就是說,像這些來自中國的留學生,他們會有自己在微信上的這個群組。然後這個群裡面,不管是不是中國那邊官方的、或是有些像是學聯這樣子的角色,會在裡面提供一些相關的資訊,但同時可能也是在觀察每個人在海外的一些活動。是不是有這樣子的情況?

簡:有,而且其實很多。一個是我留意到的,一部紅色題材的電影,就是那種中共的那個 propoganda 類型的電影,它當時就是大使館的人有出錢,讓它在英國一些那種影院裡面,就是包場上映。 這個我過去在念書的時候留意到,就是他們會在群裡面免費送票啊之類的,就是鼓勵大家去觀影


簡:然後還有就是,還有我印象中也有過幾次就是爭吵其實不是我挑起來的,然後我也不是學聯的一部分,我只是在裡面瞭解一些可能就是買機票、或者是買東西之類的資訊。他們也有過幾次爭吵,然後就是因為說,有人持有不同的政見,就他們就會開始攻擊這個人

陳:你說,什麼樣子的爭吵?

簡:印象最深刻的是,2020 年的時候,那個時候英國疫情剛剛爆發,然後就是很多中國留學生,他們都選擇說,要回國嘛。他們在那個群裡面,就是蹲機票,想要看機票什麼時候能夠便宜一點、或者是買得到的,他們就打算回國。然後那個時候,有人就是說起,其實英國也沒有那麼危險,你要是在這裡出了事情,NHS 的搶救它也是免費的。然後就有很多人開始攻擊他說不是這樣的!回到中國才是最安全的!你看,英國政府這個抗疫政策啊,什麼的… 總之就是跟國內宣傳的那一套是一樣的嘛。他們就說,海外已經可能死屍遍地,中國人只要留在這裡都很危險。然後,他們就鼓勵更多人回國


陳:那像這樣子的群組,或是在海外仍然有很多的小粉紅,這個對你來說怎麼樣子的影響?會讓你覺得,在海外要作為一個不是小粉紅的人、的「簡中人」, 會不會特別地困難?

簡:嗯,其實對於我來說,並不是非常地困難。我本科的時候,學校裡面中國人非常非常地少,我那個專業,就只有我一個中國人,所以我大部分時間是跟英國的同學一起玩、一起住。但是,對於很多中國人來說,就是在這樣的一個學校裡面,他們就會覺得非常地孤獨。我記得說,有一個朋友,他其實不是粉紅,但是他會加入中國學聯。我問他為什麼?你不覺得中國學聯的那些活動都很無聊嗎?他說是很無聊,但是他英語不是那麼好,如果不加入中國學聯的話,他就會覺得很孤獨,因為學校裡面,中國人實在是太少了,就覺得說,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然後對我來說,其實倒還好。但是確實會有一些困擾,就有的時候想要吃吃中餐啊、或者是跟大家用中文講講話啊,什麼的,就會遇到的人,基本上就是都是已經加入學聯的。因為他們都是為了,就是說抱團取暖,而加入學聯

簡:那個時候我印象比較深刻的就是,就是中國的學聯,它背後是有大使館在進行一些財務上的支持的。所以它那個運營者,就是學聯的主席、負責人之類的,他也主要是粉紅。他不會挑選,他不會說,像其他社團那樣,大家投票選出一個人,而是他們自己內部決定的

簡:然後還有一些困擾就是這種學聯的活動,也是就是大使館有意在增強大家對於中共的一個忠誠度嘛。比如說,我前面提到說,它會出錢包場,請所有的學生去看那個中共拍攝的propoganda 式的電影。我就發現說,很多人他可能一開始,他還不是很粉紅,他後來會因為這些事情越來越粉紅。然後包括我今年認識了一些反賊的朋友,他們也跟我提到說,知道我是反賊,他們覺得非常地驚訝。因為他們印象中
有很多出國可能五年以上的人,他們會越來越粉紅

簡:然後我當然是其實也很驚訝。怎麼還會有人出國時間越長、就越粉紅呢?我當時也很疑惑。怎麼說呢?其實這些事情,它對於我沒有一個直接的影響,但是會讓我覺得非常地困擾。第一是我覺得說,挺心痛的,他們身為中國人,卻並不了解自己國家的一個歷史。其次更多的是, 一旦粉紅開始舉行各種各樣的活動,就比如說 2019年的時候,他們去反對香港人的一個示威抗爭,組成自己的那種… 示威群體的時候,我就覺得說,我好像被他們所代表了。我的聲音就這樣被淹沒,在粉紅的聲音裡面了

陳:可能很多人會覺得,如果留學生到海外、到西方國家,去接觸到西方國家面對不同的議題,可能會耳濡目染、可能會有一些新的想法,比如說特別有言論的自由、有表達的自由。但剛剛你提到的,正是恰恰相反,就是他們是越來越粉紅。怎麼會有這樣的情況?他們在國內的時候,反而沒有那麼紅,反而是出來之後越來越紅?

簡:這個我可以大概地講一下,其實跟我前面講到的相關


簡:我後來,研究生的時候,進入一個非常好的學校。然後那個學校裡面,很多人,家裡面都是有一定的政治背景。我那個時候就是向他們旁敲側擊地,就是問過一下。他們給我的理由,其實,後來我一想,我說,其實挺簡單的。因為他們在國內,家境一般來說,都是相對優渥,甚至可能非常地好。所以他們在國內享受了很多,正常人根本享受不到的待遇


簡:而且就是國內的生活,對於他們來說非常地便捷。就比如說有個同學,他跟我說,他家裡的人一旦生了病,基本上都能夠安排到就是北京、或者是上海,最好的那種病房、最好的醫院、最頂尖的專家去治療。那怕只是一個小病,也會有這樣的待遇,然後能夠住那種單間。他們在英國,那當然就享受不到這個了。進了 NHS,要嘛排隊、甚至可能是資源差一點的地方,就得等著


簡:所以當他們在國外享受不到他們在國內有的這種待遇、或者是比較優渥的條件之後,他們就會覺得說,國外很糟糕。他們會覺得說,國外就跟中共媒體宣傳的那樣,就是很糟糕啊、或者是很差。然後他們就會越來越粉紅


簡:有的人是根本想不清楚背後的原因;有的人是知道原因之後,他會去助紂為虐,因為他為了維護自己的利益

陳:所以這就是從國內到國外,變成是一個就是從享受特權、享受便利的人,到變成一個普通人,這樣。在他鄉生活的時候,反而會特別想念自己國內所享受到的一切,是不是?

簡:沒錯



陳:你自己作為,比較沒有跟著這一群變得越來越粉紅的這群。你自己本身在你在英國的這幾年。會不會也感覺到說,在參與這些反極權啊、或是反中共的示威活動,有受到一些安全上的威脅?

簡:其實是沒有的。因為參加線下活動的時候,都是會戴上口罩、戴上墨鏡,就把自己包得比較嚴實,就基本上我不會有任何事情。但是,我身邊有人有因此安全受到過威脅

簡:有一個是過去的一個朋友,當時是上海疫情爆發,然後他在朋友圈裡面罵了上海警察。那個時候他是在微信,還有 instagram 上都罵了。然後,他的學校裡面的一些粉紅,看到他在微信上的言論之後,把他在國內的住的城市、他的名字,還有照片,全都曝光了,然後人肉了他。當時他受到很多很多的辱罵,以至於說,他後來不敢再參與線下的示威

簡:我自己的話,其實沒有經歷過這樣的事情,但是聽到他說的時候,我還是更加警覺說,以後要把自己保護得更好一點。然後還有一件事,就是今年就是烏克蘭的那件事情,我當時在想辦法籌錢,然後做翻譯工、搬運工的時候,就有人順藤摸瓜,就是跑到 instagram 上開始罵我嘛。然後我 instagram 上,有一些個人信息的,所以他們當時就是,把我的個人信息扒了一小部分出來。但是所幸沒有扒到我的照片啊,之類的東西。但是當時我也覺得說不太好,然後我就大概刪減了一些自己的個人信息,然後留下來的一些個人信息,就可以保證說,他們絕對不會再扒到我了


就是即使你可能沒有直接受到威脅,但是你還是會擔心他們可能會真的查到你的身分,不管是你、或是在國內的家人,可能會有安全上的威脅。你到現在都還是會覺得就妳在國外參與這些活動,有感覺,這個威脅越來越近嗎?

簡:其實我自己是沒有的。但是我會比較擔心國內的家人,因為我身邊一些朋友同學,他們陸陸續續會收到一些威脅嘛。甚至有的人就是在國內的家人可能手機上會收到中國國安廳發來的短信啊之類的。但我自己的話其實還好。但我會覺得說,好像確實這個威脅是越來越大了。因為好像這種次數是它逐漸是在增加的。過去可能就只是每年六四的時候,同學去參加一下六四的集會,或者是發表一下那種紀念、慰問的言論啊之類的,他們可能會每年有那麼一兩個人,受到這樣的威脅。而且現在好像是次數越來越多,而且一次比一次過分。就甚至會有出現說,前面提到的,
 個人被人肉的這種情況。但我覺得說,隨著我們逐漸形成一個有規模的、有組織的一個群體,我們的安全也可以得到更多的保障的

陳:像今年其實就有一個例子。2022年10月中的時候,中國20大前後,曼城出現香港示威者在抗議的時候,被拖進中國大使館,然後遭到拳打腳踢。你怎麼樣看這件事情?這件事情對你有什麼樣子的影響?

簡:這件事情我一開始,是非常的憤怒。我覺得說,好像中共,現在已經到了,它敢在國外去用暴力鎮壓一個抗爭者這樣的程度。但是後來我仔細一想說,其實它雖然很過分,我非常地憤怒,但是它其實是有跡可循的。因為,就是如果觀察過,在國外的一些大使館,他們是一直在有規律地,進行一些中共的那種宣傳、 還有一些拍馬屁的。 他們是一直是在有規律地,組織一些這樣的活動的

簡:直到近年的時候,他們好像越來越過分。一個是,就是 2019 年,香港人抗爭的時候,那個時候,很多西方國家,就甚至德國,它是遲遲地沒有表態,它並沒有選擇站在香港人的這一邊。而是說,為了維護自己的利益,會去迴避這樣的一個話題。當它迴避的時候,它其實就是一種默認的信號。以至於說就是,現在中共就是在海外,它會越來越猖獗


簡:除了曼城的這件事情,還有那個駐法國的大使,他一直是一個非常囂張、然後非常野蠻的形象。你看他過去發表的一些言論,包括他甚至敢說,跟法國的議員就是短信告訴他們、威脅他們,不允許就是出訪台灣、或者說,不允許承認台灣的獨立。我覺得說,其實他是有跡可循的


簡:只是今年他終於就是到達了一個臨界點,他終於爆發了出來,大家才會覺得說震驚。但實際上,他一直是也是一個逐漸遞增的過程的,就是
這種對於自由的干涉、對於自由言論、以及那個抗爭示威的自由的干涉,他其實一直是在遞增的


來自五星的你:那妳自己怎麼看戰狼外交的這種方式、這種戰略?他們希望達到的目的是什麼?

簡:就我的觀察而言,我認為它是想要樹立一種榜樣,讓這些小粉紅去效仿

十月份曼城大使館打人事件爆發之後,當時我把微博重新裝回我的手機,我大概看了一下,微博上的粉紅他們的言論基本上都是說,啊,既然曼城的大使,既然身為一國大使,他都可以打人,那我們也可以。不應該就是停留在口頭罵一罵香港抗爭者,我們應該採取行動。我看到的時候覺得說,非常地野蠻、非常地不可理喻。但是,我大概明白,他為什麼敢去做出這樣的行動、或者是敢於去發表這麼野蠻的言論,即使在自由國家。

因為他就是想要樹立一個這樣的榜樣,讓那些粉紅覺得說,反正他們這樣做也無所謂,那我們在自由國家這樣做也是可以的,也是可以被允許的。


陳:所以就是從中國官方的這些大使,他們樹立了這樣子的一個形象,所以讓可能在海外的個體、或是粉紅的群體,他們可能更敢去表達他們的憤怒、或表達他們的想法。我可能過去比較想的會是,他們是做給外國人看的,就是他們可以做到這件事情。但是其實確實,它也是對內的這個訊息,也是對他們自己人的

簡:是的


陳:其實在中國20大前夕,其實有一名抗爭者在首都北京西北部的四通橋上懸掛橫幅,其中一條被懸掛在高架橋上的橫幅是這樣寫:「不要核酸要吃飯、不要封控要自由、不要謊言要尊嚴、不要文革要改革、不要領袖要選票、不做奴才做公民」,那另一條橫幅就是要求習近平下台

陳:在中國國內,其實有這樣子的一個抗爭,得到很多的國際的關注。那你自己在英國看到,國內有這樣的一個抗爭者,自己站出來去表達他的這個想法,你可以形容一下,你當時看到的感受嗎?

簡:我的看法是,最初我是非常欽佩他的勇氣的。我覺得說,能夠在國內這種環境下站出來,他真的非常地不容易。但是之後,我就覺得說更多的是一種對自己的一種訓導吧,我覺得說,既然他在國內,他都有勇氣站出來,那我們身在海外、在自由國家,在民主國家,可以自由發聲、可以自由抗爭示威,那我們就更有理由說,去站出來


簡:今天六四的時候 有一個也是同樣來自中國大陸的一個朋友。他也這樣對我說過。 就是那個時候,我們現場一些簡中人有聊天過嘛,然後其中有人就是說到自己的恐懼

簡:我個人而言,我主要比較害怕的還是,對著很多人發言,就是一個公眾發言,還有那個露臉。我個人其實是一個比較內向、比較害羞的人。所以很多時候不太敢說站出來。或者是,擔憂自己在國內的家人的安危、就是擔憂自己回國之後的安危

簡:當時那位反賊老師提到說,你沒有理由說自己害怕、自己擔心,或者是怎樣的。他說,既然你已經在自由國家了, 那你就是最應該站出來的那個人,否則你誰也指望不上。你難道要去指望就是鐵鏈女嗎?難道你要去指望失蹤的巫醫嗎?或者是陳秋實記者,這些已經在國內就是銷聲匿跡的人?我們不能夠指望他們,更多的應該是,要自己拿出行動來。甚至彭載舟先生,他在國內,他都敢於站出來,那我們還有什麼不敢的呢?

陳:所以這會給你更多的動力,在海外盡可能地發聲,去參與妳認為覺得對的事情,是嗎?

簡:是的。同時還有一件事,通過這次的事件,我也認識了一些人在國內的一些抗爭者。但是他們的抗爭,相對是比較隱蔽的。他們主要的方式就是,比如說,在國內,在 airdrop 功能還沒有被限制之前,他們就 airdrop 一些圖片給那個身邊的人。 或者是在那個圖書館借來的書裡面,加上字條


簡:然後我有認識他們其中一些,我會在一些相對安全的平台上面,就是給他們一些幫助、給他們提供一些圖片海報,以及告訴他們,如何就是保護自己

陳:所以他們就是也會用這種就是比較低調,但是仍然用自己的方式在表達他們的聲音。那對你來說,你自己對於中國抱持什麼樣子的期待呢?未來妳希望它是一個怎麼樣子的國家?

簡:其實我對於現實是比較悲觀的。但是如果說要談自己的一個願望的話,我比較希望的是,中國可以徹底分裂掉,讓西藏、讓新疆、讓內蒙,都可以獨立出去。因為畢竟那裡的人,他們的身分認同感也是說,西藏、新疆,還有蒙古嘛,我希望他們爭取到自由,然後獨立出去。然後像香港,他們也可以自由,甚至直接獨立出去,那當然是最好的,就是擁有自己自裁自決的權力。然後包括中國其他的一些省份,希望就是各個民族,它都有可以自裁自決的權力,如果它的選擇、它的願望是這樣的話,那它就應該有這樣的權力。然後,可以開放大家自由上網的權利、自由發聲的權利以及自由抗爭示威的一個權力

簡:在經濟、在文化上,我更希望說,一定要能夠開放起來。尤其是文化上。我說,希望大家可以拋棄掉,就是說,過去中共灌輸的這一套守舊的思想。不要著眼於什麼民族復興啊之類的,而是說,自己想辦法去創造一個更美好的、當代的文化,創造出更美好的一個未來吧


陳:那你覺得,就說要達到你剛剛所提到,大家都有更多表達自己想法的自由,以及更多文化上面的多元性。你覺得,這未來可能要有哪些事情發生,才有可能成真呢?

簡:我覺得說,真的想要達到這些改變的話,首先,中共這個極權組織,它必須被打倒。如果它不被打倒,那它就必須從根本上改變,讓一些有良心的人去執政,然後改變這個一黨專政的體制。達到說,大家可以自由地投票, 給自己認同、或者是支持的黨派。讓更多不同的黨派、不同的人,有發聲的權利


簡:還有一點很重要的就是,現在國內的教育,它的一個文化宣傳和教育,它都必須要改變。必須要讓主要的人口──漢族人──能夠認識到說,不同的民族、 甚至是不同的人,人和人之間,它的想法都是不同的。我們應該尊重彼此的想法。而不是說強求大家都去信仰同一種主義、或者說去信仰什麼「中國必須統一」這樣的奇怪的想法

簡:因為我覺得說,大家都應該有權利去選擇自己想要選擇的,只要它是不傷害其他人。然後所有人也都必須意識到說,每個人,他都是有權力去這樣做的。我們不應該因此去攻擊其他人,或者去干涉其他人的自由,而是說去尊重彼此的不同


陳:剛你談到就說,其中一個可能需要發生的就是,可能中共徹底地改變、或是中共倒台。但是在二十大閉幕的時候,確實也越來越困難。中國領導人習近平,當然就是不出所料的連任嘛,開始就歷史性的第三任期。你自己在這樣嚴峻的時代,剛剛你提到的這個期待,他是越有可能發生嘛?還是越加的困難?

簡:其實我覺得說,有兩種可能吧。一種雖然中共,它現在勢力 確實是越來越龐大,而且它管控越來越森嚴。但是另一方面,越來越多的人,他已經開始慢慢地醒過來。因為現在中國的防疫政策,導致很多人,察覺到自身的利益受到了威脅,他們已經意識到了不對勁。我覺得說,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清醒;但是另一方面,中共它是一個不惜去殺人、或者是犧牲很多人命,它換來它政權穩定執政的這麼一個集團。所以我覺得說,其實我對此是比較悲觀的。但是現在至少我可以確定說,越來越多的人,他不會再像過去那樣擁護中共了


簡:這也可以算是一種好事吧。然後,如果我們可以形成一個有組織、有規律的一個反賊組織的話,就比如說像在俄羅斯,它有未來的俄羅斯,這樣的反賊組織,它有自己的國旗、自己的主義、自己的主席,還有自己的一個運作方式。還有在白俄,有公正世界、有反對黨。我說,如果我們也可以形成這樣的組織的話, 我們也可以得到保護,而且我們的訴求,也是可以被越來越多的人聽到。我們也會得到越來越多的支持,或許可以達到一定的改變。但我目前還是比較悲觀吧,畢竟原因,前面也提到過了

陳:最後就是,你會希望藉這個機會,在我們的華文聽眾說一些什麼?

簡:想要跟聽眾說的一些話的話,可能主要還是想要跟簡中人說吧,如果你是一個反賊的話,我希望你可以不要在心裡憋著。可以關注很多 instagram 上面,它有很多那種簡中反賊聚集的公眾號,你可以去關注他們,然後參與線下的活動、線下的示威。我們既然在海外,自由還有人身安全都得到了保障,我們就更應該站出來

簡:對於就是說非簡中人的朋友的話,我想說的就是:當簡中人開始抗爭的時候,也希望大家可以支持簡中反賊的一些抗爭活動。不論你所生活的地方,或者是你個人,有沒有受到中共的威脅,都希望你能夠跟我們一起站出來。因為,如果我們不去阻止中共它的勢力擴張的話,它總有一天會,就是說,威脅到我們住在自由國家、住在民主國家的一個人身自由和安全。 這一點,希望大家能夠從十月的事情中,看到一些蛛絲馬跡、得到一些啟發吧


簡:大概就是這麼多。謝謝。


陳:謝謝簡中人,謝謝你今天和我們的分享。從你自己本身的家庭背景、父母親參加六四天安門學運,一直到你自己在英國海外的抗爭參與,還有你的示威的活動,可能希望用這個化名來表達的就是,雖然你是用簡體中文、雖然你是來自中國,但是你希望是被當作一個個體來看待,希望大家可以真正地去瞭解你的想法、你為什麼站出來、為什麼反對極權、為什麼反對戰爭。即使在海外,也不是完全地安全,就是也會有被肉搜的風險。甚至有些可能會威脅到人身安全的問題。那當然你還是有抱持著一個希望,但是你也希望可以鼓勵更多的人,如果你已經在海外,可以站出來,去表達你自己的想法跟意見。非常謝謝,謝謝你今天和我們的分享!

簡:謝謝各位記者,謝謝你們的那個關注,以及你們的幫助。希望今天的聲音可以傳達給更多人,也希望大家都能夠像我一樣就是,克服自己心中的恐懼或者是擔憂,然後為自己的想法發聲吧。我們不能被代表嘛!


陳:好,非常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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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剛剛聽到的是陳映妤與中國留學生簡中人的對談

吳:對談的當天,是 2022年 11月23日。那時,出現在北京的罕見示威事件已經發生了一個多月,中國公民彭載舟在北京海淀區的四通橋上,掛了兩個布條,表達他對政府與疫情清零政策的抗議

吳:對於這件事,簡中人說「他在國內,他都敢於站出來,那我們還有什麼不敢的呢?」

吳:這句話也解釋了幾天後發生的事:我們跟簡中人對談後的隔天,11月24日,新疆的烏魯木齊市一棟住宅失火,造成 10人死亡,9人受傷;兩天後,中國境內發起了白紙運動,這個聲援活動 從境內的校園、延燒到中國的大都市、到世界各地的角落

吳:在節目的第一季,我們採訪到1989年六四事件的學生領袖吾爾開希,而剛剛我們聽的是六四抗爭者 的第二代的故事。經過了三十多年,中國對極權的抗爭正在接棒中。面對世界上的種種極權政府及 獨裁者的大膽作為 ,2022年的「白紙運動」似乎給了我們一點點的希望,看到,中國公民的勇敢、叛逆的抗爭

吳:下週,我們將從西歐走向東歐,聽來自小國家如何面對鄰近的強國,那就是俄國,以及這跟中國又有什麼關係

吳:《來自五星的你》第二季,我們下週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