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2E7. 蔣不:不同的社群聯合,是中共最不希望看到的吧(駐法國流亡藝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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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映妤(主持人):這裡是鬼島之音,你現在正在收聽的是《來自五星的你》第二季。本節目會邀請居住在歐洲的華文母語者,或者曾經在中國住過一段時間的歐洲人與中亞人們,藉由各方觀點來跟我們分享中國在歐洲的影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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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怡慈(製作人):歡迎回到《來自五星的你》,我是鬼島之音的 Emily
吳:上週末,法國總統Macron馬克宏拜訪了中國,他除了跟習近平簽了一些經濟協議之外,他也引發一些爭議。他沒有讓中國對俄烏戰爭的立場有任何改變,他也封口不提台灣。法國對中國的態度不但無法強硬,甚至是在迎合中國的胃口。中國也趁這個機會, 透過法國,來得到一些反美國的影響力
吳:今天的這一集,我們剛好來談法國。來賓是在法國流浪的中國藝術家,他跟我們聊了他對法國政府與人民的觀察,以及中國的海外運動如何在法國組織起來
吳:我把麥克風交給主持人陳映妤,本集採訪時間為 2022年 12 月 26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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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哈囉大家好,我是《來自五星的你》第二季主持人陳映妤。2022年11月底,烏魯木齊一場大火,點燃中國各地一場罕見的抗爭,反對中國政府嚴格的清零政策,甚至是對中共政權的不滿。國外的中國人如何響應?中國流亡藝術家,又如何用自己的方式,在歐洲延續這場反抗?
陳:蔣不,出生於1993年中國北京,他是北京電影學院畢業。他自稱反賊,他的自介是這樣寫:在中國拍過紀錄片,當過選片人,開過出租車,進過派出所。2012年,他因「煽動顛覆國家政權」罪被捕。2019年,蔣不到法國巴黎念藝術,他將自己對中國政治的想法,與對國家未來的期待,放進他的藝術創作之中
陳:在中共建政73年,他在法國,為中國駐法大使館的鐵門做核酸檢測。他還用交友軟體Tinder,請約會對象在「北京尋找『自由』」—— 這是他的一項長期的藝術計畫,邀請任何人,在北京的大街小巷拍下含有「自由」的字樣,並在心中想像自由
蔣不:其實它是基於一種藝術上非常簡單的邏輯,就是諷刺。把它的邏輯推演到一個比較荒謬的地步的時候,好像大家都會發出會心一笑。這個會心一笑,其實是對極權是有某種攻擊性的
陳:他用他的幽默藝術,反諷中國時政,在11月底,中國國內掀起從1989年後,少見的規模性抗爭,或稱「白紙革命」,他也在法國巴黎積極聲援,那場抗議活動的名稱就叫做:「夠了,我們再也沒有理由恐懼」
蔣:大家好,我是蔣不
陳:2022年11月底, 中國國內爆發了罕見的抗爭之後,蔣不人在法國巴黎,我們第一次和他聯繫上。蔣不當時你人在巴黎,然後也正準備要前往在法國巴黎的聲援活動。在當時那幾天,你在巴黎,心情是如何呢?
蔣:其實不只是幾天啊。示威活動至少進行了兩場。 事情最早是從那個彭載舟開始的。彭載舟他先在四通橋上掛了兩條橫幅:「像兩條閃電一樣,劃破了整個的夜空」。就是你很難想像在中國、在北京,那樣一個政治高壓的城市,可能這是 1989年來以後,第一次出現一個直接反對中共政權的。他的這個訴求是更普世性的,就不是他一個人的訴求。你很難想像在北京又是20 大之前,出現了這麼一個事情
蔣:我們被壓抑了那麼久的聲音,終於有人講了出來。彭載舟他有一個極大的示範效應,很多人當時都在網路上嘲諷他說,唉你這樣做有什麼用?那其實我們現在看到,就是非常有用。他不只在各個海外、在中國的境內、然後在上海的烏魯木齊路、在北京,都有人喊出他的口號。就是他的東西,儘管是有牆、有微信的封鎖、有什麼東西,他的傳播其實很廣
蔣:這件事情出現以後,大家都很振奮。當他的聲音傳到海外,整個促成了海外的海報運動了。其實在海外運動中,我有張圖,印象特別深。它不是說那些留學生在海外貼的海報,而是一個出現在北京電影資料館的一個塗鴉。上面寫著是:反獨裁要自由,反核酸。我覺得那個事情給我的觸動特別大,因為我在北京生活了二十五六年,然後來到法國。我看到那個塗鴉的時候,就是看到一個自己那麼熟悉的地方,出現了一個自己心中想說的話。 當時我在那個巴黎的大街上,我直接哭了出來。我覺得這個就是那種感動吧?
陳:你自己看到國內的抗爭,會想要從巴黎回到北京嗎?因為其實你離開北京也不久。兩三年前的時候,你才從北京離開到巴黎念書。你會想要回去,可能跟現場的大家一起?
蔣:那個稍微講一個遠一點點的故事。當年在考電影學院的時候,面試老師問我,為什麼想要學電影?我當時的回答是說,如果中國再發生像 1989 這樣的事情的時候,我希望我在場。然後我學電影的目的是,我的構圖能好一點。當時17歲的,對電影的認識,還是那種構圖、或者畫面好看,但是,就是我覺得,我現在的想法也沒有變吧。我覺得,我做這些東西,都是希望有一天,有這些事情的時候在場。當時在北京、上海,爆發比較大規模的抗議的時候,我非常非常想回去。最後沒有回去,有這樣幾個原因吧:第一個原因是,當時還持續著封控的政策。我看不到這個活動,它可以持續到多久,回去封控了,可能(運動)就沒有了
蔣:第二個更重要的點是,我有一些在法國原來學習、但他畢業回到了中國的朋友,會被當地的國保來詢問。詢問的是我的事情。問他們認不認識我、問我在做什麼、我在學校在做什麼。所以我覺得,我回去以後可能,就在隔離之後,也沒有辦法出現在大街上,不一定是被直接關起來,但可能至少是會被盤問、或者是什麼樣子的
蔣:但其實我非常非常想回去。不光是那個出於情感上的,我覺得,這是一個在我出生的國家、出生的土地上的,現實發生的政治。更重要的是,我覺得這個活動中,大家在缺少了一些,可以被傳播的影像。就是我想去捕捉一些影像吧,比如說,上海烏魯木齊路的抗爭,就是復旦大學的兩個老師,他們,就是面對著警察的那個照片──雖然那個當時的情況,沒有照片看起來那麼兇險──但是像這樣的影像,能更廣泛地傳播,可能會更打動人心吧
陳:你自己在海外,也用你自己的方式,表達你對這場抗爭的想法。在這場抗爭爆發之前,不管是在六四的紀念活動、或是一些關鍵的時刻,你也用你的方式來表達對中國政治的一些立場、還有想法。比如說,你在北京尋找自由的計畫,就收集了許多在北京含有「自由」的字樣,包括廣告看板、地上的水漬。中國建政 73 年的時候,你在巴黎,到駐法中國大使館外的大門,幫鐵門做核酸。然後在六四天安門紀念日,你又去人家那邊去疊磚塊,試圖去建一個實體的牆。為什麼會想用這些方式來表達?你希望向大眾表達些什麼?
蔣:其實它是基於一種藝術上非常簡單的邏輯,就是諷刺。一件事情正著說,可能沒有那麼大的力量;但是你把它的邏輯推演到一個比較荒謬的地步的時候,好像大家都會發出會心一笑。這個會心一笑,其實是對極權是有某種攻擊性的。就是在笑的時候,就有一個處於優勢的一方、和一個處於被嘲笑的那一方。那當我們對極權發笑的時候,就好像小男孩指出,皇帝他沒有穿衣服
蔣:更重要的是, 一場示威可能很重要,但比如說,明天發生在北京的一場一百萬人規模的示威,也不一定能夠完全地改變一個政權,或者是讓這個社會有著立竿見影的變化。但是一個持續能夠產生示威的社群, 這樣的一個文化的圈層,對整個的社會影響是更深遠的。我覺得藝術可能也是這方面的力量吧。它是更耐人尋味,更潛移默化、但是更持久的力量吧
蔣:我也同時在平衡我的兩個身份。一個是可能是偏社會運動的、一個偏活動的身份;另外一個身分是可能是偏藝術的身份。我也在這兩個身份之間去做權衡
蔣:有一個德國藝術家叫博伊斯(Joseph Beuys)。他提出一個觀念叫社會雕塑,我對這個觀念非常地癡迷。 社會雕塑簡單地講,是什麼意思呢?就是呢,之前的雕塑的材料,可能是大理石、是青銅、是那個什麼金屬啊、或者是泥土啊。就他把社會本身、整個社會,視為這個雕塑的材質。我覺得這個想法簡直太酷了。就是他覺得每個人、每個職業,都參與對這個社會的塑造,然後每個人都在把這個社會變成一個或許完美、但或許看起來,現在明顯是不完美的,這樣一個藝術品
蔣:每個人都參與這個對社會的建構的時候,社會本身就是一個藝術品。這個觀點對我的影響非常非常大吧。在很早的時候,我可能會有點分不清,就是我做政治這部分的事情、和藝術這部分的事情的關聯在哪。但後來我找到這點的時候,我覺得就特別好說服自己。我覺得,我做的是,是一件事情,就是用我的想法,去試圖影響整個社會現實。無論是從藝術的角度,還是從這個政治的角度
陳:對,我在看你的網站上面的作品的時候,每點開一個,就覺得,哇,真的是超乎我的想像!也確實就像你說的,幽默諷刺,本來就是一種力量。11月底到12月,在中國各地的抗爭,其實也看到有人會在街上,喊說「我要做核酸!」或是「保持距離!」等等這些它其實也是一種反諷政府的一些政策的口號
陳:那我自己也是滿好奇的,就是你在法國做這些事情,中國駐法大使館怎麼回應?在海外,你自己有畫這些紅線嗎?
蔣:第一次的六四蓋牆的活動是在2020年的六月四號。當時在法國,應該是在比較封控的階段,我在夜裡過去,直到蓋完牆,都沒有任何工作人員出現。蓋完我就心安理得地走掉了
蔣:第二個是今年 12 月 1 號做的。我是在白天去的,拿那個棉籤,在鐵門上做核酸,正在實驗的時候,法國的保全人員,他就走過來說,這是中國大使館的地方,我不可以這樣做。然後我跟他稍微掰扯了一下,然後他… 還是告訴我不可以。我就走掉了。但是因為我已經採集到了它的那個樣本,我已經可以完成這個項目了
陳:是陰性嗎?還是陽性?
蔣:呃… 是陰性啦,是陰性。因為在法國沒有那麼多陽性的地方
蔣:但是其實,大使館的干涉,是某種沒有那麼顯形的,但是一直存在的 。我有在法國這邊畢業、回到中國的朋友,被中國的──我們叫秘密警察──其實他更全稱叫國保,叫國家安全保衛的人,來去找,然後問我的情況。其實這種監控是一種隱形的、但更存在的吧。然後,我目前還沒有受到這個中國大使館的直接的騷擾,但是其實,很多在海外組織活動的中國人,包括在巴黎組織活動的香港人、或者是維吾爾人,他們會受到騷擾
蔣:其實,我們在海外能做的事情,比我們想像要多得多得多。中共就是利用「恐懼」這件事情進行統治的嘛。我們對於那個中共這種恐懼的感受,是非常真實的。但是我們到底能做什麼?或者說,就是我們做了什麼,才會被怎麼樣?其實,對於很多人來說,都是模糊的
蔣:我個人其實沒有什麼自我審查。我可以說是一個無政府主義者。我會對那種所有的權威的東西,有一些質疑的吧。包括有些事情我在法國做的,其實我在中國也做過,然後在中國也被抓進去過。其實,對我個人來說沒有,但我覺得,自我審查的紅線,哪怕生活在海外的、哪怕已經拿到綠卡、或者拿到身分的,這件事情是廣泛存在的
蔣:比如說,我去巴黎中餐館吃飯,我聽別的桌在聊什麼嘛。我聽到很多人都非常反對清零政策、開始反對習近平,那他們完全沒有在活動中出現過,他們可能也不知道有這樣的活動,他們也不是一個所謂的典型印象的反賊。比如說他們對維吾爾問題、他們也不一定有那麼進步的觀點。但是他們至少是反對這個政權的
蔣:其實有很多這樣的聲音。很罕見的情況,我在一個餐館吃飯之後,好像老闆聽到我們聊到的一些部分的議題,大概十一點的時候,也只有兩桌法國人,然後他也沒有關起門,反正沒有新的客人了。他就聲淚俱下地講,他們家在文革的時候是怎麼被迫害的
蔣:就是我只是覺得,這部分中國人的聲音一直是被壓制的。我們如果在我們的媒體上去講這樣的話的時候,我們被刪除、被封號,我們聲音被無限地縮小。另一方面的聲音,包括假的帳號、包括整個那個輿論的環境裡面的聲音,就無限地放大了。在這個沉默的螺旋中,大家看到的中國好像彷彿是那樣一個中國,但實際上的中國,至少不完全是那樣一個中國
蔣:我也不敢說,我們的聲音就有多大,但是至少是,有這樣的聲音的。因為 2019 年,當時有一個網站叫「品蔥」,它收集了上千個,中國人都拿著自己的學生證。有的很多是在海外、有的是在國內,他們沒有露出自己的名字,但是能看到那個學校的名字,旁邊寫著什麼「五大訴求,缺一不可」、「光復香港,時代革命」。就是有非常多的人,其實是支持香港的,只是讓這部分人的聲音沒有被聽到
蔣:中國不是鐵板一塊,中國有不同的聲音。沒有任何一個是,我們的聲音也不能代表中國,但至少,中國存在這樣的聲音
陳:你自己在2012年的時候,因為「煽動顛覆國家政權罪」被捕。當時是怎麼樣的情況?
蔣:嗯,其實,2012年被捕,不是第一次被捕,但是是最嚴重的一次。2012年就是因為參加了一個海外政黨。那個黨的第一條的宗旨,就是要反對中國共產黨
蔣:這個組織裡,可能保守估計,大概是三分之一左右,都是這個中共的人員。就是,我在跟一個人發郵件、在跟一個人講話的時候, 都不是面對的那個身份的人。他其實還可能帶著另外的身分來的。反正參加了這樣的組織以後,就被… 抓了嘛。那次是比較嚴重的,然後我的家,完全都被抄了。當時來了十五六個人吧,就是不到20個人來到我家
蔣:我的當時的電腦硬盤、有好幾十本書、雜誌,他們覺得,任何有關的東西,都被拿走了。包括身份證和護照
蔣:被抓走以後,審了三個晚上、兩個白天吧。在問我發生了什麼事情。我覺得他們已經誇張到什麼程度?他們打了幾百頁的 A4 紙,有我很多的通訊紀錄,然後那些我覺得很正常,在中國也沒有什麼所謂的隱私嘛。而且這些公司都是跟政府機構有合作的。我覺得,這個都是在我的意料之中的。他們還講到了什麼?他們找到了我小學老師,小學班主任對我的評語
蔣:我覺得我小學的班主任,還記得我這號人是誰嗎? 那過了十幾年的事情了! 我無法理解。如果中國政府想關注你的話,他能找到你多麼全面的信息。大概一個幾百頁的 A4 紙,然後再去一點一點地核對
蔣:差不多一年的時間裡,我如果需要使用身分證,我需要提前跟他們講,他們會送過來,然後看著我把身分證用完,他們再把身分證拿回去。那大概過每三週,他們會來兩個人、或是三個人來,真的是喝茶,有時候吃飯。他們會找我吃飯,吃得其實還都挺好的。那他來, 問一些思想狀況
蔣:可能是因為我比較年輕,然後我又是那個組織的不積極的參與者,種種原因,那包括當時未成年然後聽起來認錯態度很好,讓我簽了那些悔過書啊、我都簽了。據我了解,當時候有一波比較忠誠的黨員,最短的好像判了六年
陳:對於反對共產黨的這個行為跟言論,有因此讓你比較小心翼翼嗎?還是這其實更讓你覺得,你需要站出來發聲?
蔣:其實你在家中坐著,突然被十幾個人進來,蒙上了一個頭罩,坐在那個汽車的後座上──他們有四個人,主駕駛副駕駛有兩個人、後座有兩個人,然後把我夾在中間,戴著頭套、後面戴著手銬。帶到了一個完全不是派出所、或者是它沒有任何標示的,那麼一個地方。它是一個北京的胡同裡的一個 ── 就是,後來我出來的時候,我看到那是紅牆綠瓦,就是感覺就是像那個古香古色的建築
蔣:其實,它裡邊是有地下三層、四層的。我應該是在地下二層、或者三層,我不記得了。我聽到下面還有個聲音,就是應該是有更深的。我覺得那會兒太硬激了,我整個人特別興奮、特別亢奮,我都有點在哆嗦,但不是害怕的那種哆嗦,就是那種有點激動。我也沒有睡覺
蔣:就是在這樣一個狀況下──不能叫某種自我審查我大概可能有將近半年的時間、或者幾個月的時間,我沒有翻牆,就是我可能會轉發一些新聞,但我沒有再像之前那麼活躍了。到什麼程度?我在北京的地鐵裡,看到那種穿制服的,就是保安──他只是地鐵的工作人員,他其實沒有任何的執法能力的──然後我看到他們,我會躲著走。然後,我會覺得有點害怕
蔣:也是因為在這個審訊的過程中,他們對我有一些肢體的動作,比如說打臉啊、或者把眼鏡打掉啊。但是,我覺得,更主要的是,一種心理上的恐懼。好像你覺得,你在這個地方生活,什麼都不是安全的。然後我花了真的有幾個月的時間去,去慢慢地從那個狀況中走出來。就是,就是我會覺得,我每天就走在街上的時候,我會覺得有人是不是在跟著我? 也許真的有,但好像看起來是沒有。然後,我看到所有穿制服的人,會感到恐懼。那個狀況持續了一段時間
蔣:我就繼續做,我認為對的事情了。但其實我後面做的那些事情,至少在一段時間內,沒有變得那麼敏感。比如說,我去做獨立電影,或是做一些跟政治有關的,這樣的藝術的創作,就是沒有那麼直接地去參與政治的時候。雖然這個在 2012 年、2013年,獨立電影還有很大的存活空間,有很多的獨立影展可以去放,然後很多的片子去可以拍,但是那個空間在慢慢地,到我離開中國的時候,2018、2019年的時候,那個空間幾乎完全沒有了
蔣:第七期是找到了一個在美國的中國導演,來法國參加電影節,我本來認識他,然後在酒吧裡放了一個他的片子
蔣:我們會用這樣的形式去討論一些至少是有趣的、或是有意義的議題吧。然後這樣的一個形式,我們組織這樣的一個沙龍。真的對於我個人來說,我覺得一個能夠持續產生示威的社群,要遠遠地比一場示威要更重要。就是社會改變的進程,遠沒有我們期待的那麼快──不是我們在廣場上,一百人上街了,然後有一個彷彿險勝的儀式一樣,然後整個民主就會降臨在我們的頭上。完全不是的。在這個建設之前,我們要有更多的知識儲備、和更多公民意識這樣的經驗吧
蔣:其實據我個人觀察,中國人在互聯網上,其實是挺不會討論問題的。更多的就是一言不合就變成了人身攻擊、其實不光是中國,就是越來越多的這個世代在互聯網上的使用,大家都是這樣的習慣。所以我覺得就是,有這種線下的連接和討論,是很重要的。然後,最重要的是,其實這樣能形成一個社群。互相之間會有信任,會知道對方大概是什麼情況
蔣:中共在讓所有人變得原子化。這樣最容易被控制。所以我們這樣的小小的努力,也是在打破原子化的一點動作吧
陳:那你自己希望,華文的聽眾, 可以做一些什麼事情?就是他們在聽完這集之後,會希望他們可以有怎麼樣子的行動?
蔣:我覺得這是本期節目裡最有價值的一個問題 !我經常看很多臉書上的, 會有一個論調會覺得,中國發生的事情是中國發生的事情、台灣是台灣的事情;這是兩個國家。我完全贊成這是兩個國家,但是,這個問題在於兩點,第一點是道義上:如果你看到一個國家的人民正在反抗他們的壓迫,你難道不應該支持嗎?但第二個問題是,2014年之前的烏克蘭人,他們也不覺得俄羅斯問題是自己的問題啊。在你的身邊,就生活著這樣的一個惡鄰嘛,你出於對自己的利益,我覺得也應該多多少少去關注這樣的事情吧
蔣:我覺得這樣的社群之間的交流是非常非常重要的。這種交流能打破很多的成見,就是對每個團體都是有意義的。之前互聯網上有一個叫「大翻譯運動」,就是它把一些中國比較極端的言論翻譯出來,那我覺得那是大翻譯運動的一個狹義的版本。因為更廣義的版本就是,我們現在此時此刻在做的事情。是把一個中國真實發生的事情──有正面的、有負面的事情──都傳達出來。就是中國其實算是一個信息的黑洞啊,那個真的非常可怕的
蔣:大家都知道,中國有那個「中國國家防火牆 GFW」。但是大家都覺得中國人的那個,就是好像不知道牆外的訊息,這當然是一方面,就是牆外的信息進不去。但另一方面是,中國的信息也出不來。很多人其實不知道中國真正在發生什麼。所以我會覺得,作為廣義的大翻譯運動的一部分來說,包括這樣的交流是非常非常有價值的。不是說要傳播什麼觀點,而是讓別人明白這片土地上真正發生什麼。而這件事情,無論你的認同是不是這是一個國家,但總歸──我希望台灣人不要認同跟中國是一個國家,千萬不要!台灣本來就是個獨立的國家,但是瞭解你的鄰國上面發生什麼事情,我覺得,無論是對自己國家的利益、還是對於整個對於世界的認知來說,都是很有益的
蔣:然後我們對華語的世界,希望做什麼呢?就希望有更多的交流吧。我覺得這種事是很重要的。而如果在你們的生活中、或者在你們生活的城市,看到有人貼一些海報、一些反對這個政權、反對這個受到壓迫的海報,也希望你們用你們的力量去支持它吧。也不用你去貼,就是有可能的話,保護一下,或者怎麼樣。讓這樣不容易被聽到的聲音,被更多地聽到吧
陳:非常謝謝蔣不今天的分享,和我們分享你在法國,除了參與社會運動外,也用行動藝術的方式,試著引起更多人關注中國正在發生的事。除此之外,即使是有共同敵人的群體,在海外互相了解、接觸的機會其實也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得多。蔣不試著舉辦巴瓦肖公社,希望在日常裡去累積公民社會的能量。當然,即使在海外的留學生,也會面對中國設下的無法掌握的紅線,還有無形的恐懼。但我覺得蔣不就是抱持著「每個人都參與社會的建構,社會本身就是個藝術品」這樣的精神,持續反抗他認爲不公的事,期待一個比現在更好更自由些的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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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您剛剛聽到的是陳映妤還有中國流亡藝術家蔣不的對話。首先,先謝謝蔣不的分享。其實在他的分享裡我們稍微聽到了一點,海外社群彼此在交流及合作上所面臨的一些尷尬跟困難。這個現象,其實我們在之前《來自五星的你》的訪談裡,也有聽過
吳:我相信,每個族群,在不同的時代背景下,彼此的融和度也是會不一樣的。我自己,在90年跟2000年代,在美國當國際學生的時候,當時我身邊的台灣學生並沒有像今天一樣的團結一致。那時,我很羨慕其他的同學,韓國人、日本人、中國人、香港人。說到底,在海外,不管是留學、流浪、還是流亡,多少的團結、一致、跟融合,是必要的?
吳:鬼島之音的另一個節目的英文訪談裡,一位烏克蘭人跟我說,這一年來,自從戰爭開始後,全球烏克蘭人展示了強大的一致性 – impressive cohesiveness 。作為海外人士,在什麼情況下,會讓族群走向團結一致?
吳:下禮拜,我們將聆聽來自中亞的聲音,了解中國跟中亞的互動關係。《來自五星的你》,我們下週見